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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07章 (2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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牛振奇在洗澡。

他受不得熱,明明已經是冬天,別墅裏的控溫系統調整得剛剛好,他卻感覺渾身燥熱,入睡沒一會兒就被熱醒了。

嘩啦嘩啦。

水聲在空曠的浴室中被放大,砸在地磚上清晰入耳。

花灑的水珠整齊排列形成水幕,擋住了牛振奇的視線。

他隨手搓著頭上的泡沫,一邊想著昨天晚上梅姐說的那些話。

謝遠越來越大,也只是接回來了,總不能讓他家唯一一個孩子流落在外,兩個正式的身份都沒有。

可當初他是入贅陶家,這些年也一直對外打恩愛牌,要是這個時候主動提出離婚,對自己的形象肯定會有所影響。

梅姐說得對。

唯一的辦法就是讓陶美荷真的發瘋,把她送去精神病院,然後順理成章地離婚。

想到這兒,牛振奇頓時高興起來。

今天的藥已經被他放在了那盅燕窩裏,算算時間,再過不久,她應該就會開始發瘋,又會到處嚷嚷自己撞見鬼。

鬼?

牛振奇嗤笑一聲。

只有那個蠢女人,才會真的被這種幻覺唬住。

這世上要是真的有鬼,他牛振奇還活得到今天?早在三十多年前就已經死了……

啪嗒。

浴室的燈突然熄滅。

牛振奇洗頭的動作倏地停下來,洗發水迷住了眼睛,睜不開。

他皺起眉,不滿地朝外面喊:“美荷,別鬧!”

浴室中除了水聲,什麽都沒有。

黑暗中,一個漆黑的影子慢慢順著天花板靠近,停在花灑的正上方,長長的頭發輕輕地落在了他的頭上。

牛振奇沒有絲毫察覺。

“美荷?”

他又喊了一聲。

擰擰

過去兩秒。

啪嗒一聲,浴室天花板上的燈再次亮起。

“搞什麽鬼?”

他抱怨著,閉眼睛繼續清洗自己頭上的泡沫,手指一摸,卻見漆黑頭發順著指尖垂下來。

嚇!

他的頭發分明沒有這麽長!

牛振奇身體一震,迅速甩了甩頭,離開花灑,站在水外抓著自己的頭發,還是和以前一樣的長度,並沒有變長,好像剛才的一切都是幻覺。

他稍稍松了一口氣,肯定是最近陶美荷總是在他面前提鬼,讓他也開始疑神疑鬼了。

轉動水龍頭,把花灑的水調得更大了些。

他重新站在水下,準備迅速沖完身上的泡沫就出去。

粘稠的泡沫卻怎麽也沖洗不幹凈,一直黏糊糊地粘在手上。

不只是頭發,就連身上也黏糊糊的,像糊了一層東西。

牛振奇微微擡頭,透過眼皮,忽然看見一片紅色,鋪天蓋地。

他心頭一震,倏地睜開眼睛。

水還在嘩啦作響,在地上匯聚成小溪流入下水道。

指尖那種奇怪的觸感也跟著消失了,整個浴室裏以黑白色調為主,哪兒來的紅色?

牛振奇深吸一口氣,壓下因為幾次驚嚇跳得飛快的心臟,再次閉上眼睛。

這一次,當他的眼睛剛要合上前一秒,突然看到眼前的水幕一瞬間變成了紅色!

是血!

他剛才就是在用這個洗澡?!

“啊!”

牛振奇大喊一聲,迅速張開眼睛,只見粘稠的血不斷從花灑中湧出,在地上撿起血花,染紅了潔白的瓷磚。

墻上,地上,還有一旁的櫃子上,全是都被染紅。

那些粘稠的血液順著墻壁和櫃子,滴滴答答地落下來,匯聚成紅色的小溪,流到他腳邊。

牛振奇被眼前的畫面嚇得臉上煞白,渾身的血液都快要凝結在血管裏,連忙跑到墻邊,看到還在不斷從花灑中流出來的血,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。

空氣中充斥著厚重的血腥味,幾乎要把他的呼吸堵住。

“怎麽會這樣……怎麽會這樣?!”

他慌張地想要回頭,剛好看到鏡子中自己渾身鮮血,整個人像是從血池中爬出來似的,連忙擰開洗手臺的水龍頭。

閥門一開,嘩啦——血瞬間從水龍頭湧出來。

“啊!”

牛振奇嚇得大喊一聲,差點直接摔倒在地上,轉身要跑。

可是等沖到浴室口,卻發現門怎麽也打不開。

他頓時心驚膽戰,不斷大喊起來。

“美荷!美荷!快點過來!陶美荷,給我開門!”

喊了幾聲,外面一點動靜也沒有。

陶美荷明明就睡在房間裏!

牛振奇用力搖晃起浴室的門,想要把它強行撞開。

突然,身後傳來一陣涼意。

剛才洗澡的時候他特意打開了暖風,怎麽可能會覺得冷?

他身體瞬間僵硬,連撞門的動作都停了,站在門口就連回頭看一眼都不敢。

那寒氣漸漸向他逼近,明明身體還在因為恐懼而渾身發熱,可唯獨後背卻冰涼一片。

就在這時,一縷漆黑冰涼的長發突然從他肩膀垂落。

牛振奇渾身一抖,心臟都差點停擺,更加瘋狂地開始撞門。

撞著撞著,突然見門背後的磨砂玻璃上隱約倒影出他的模樣,牛振奇自己的影子扭曲著,肩膀處模糊漆黑一片。

他瞪大眼睛盯著那處。

慢慢地,漆黑倒影逐漸變得清晰起來,漆黑的長發下露出一個白皙的尖下巴。

在笑。

一雙青白纖細的手輕輕抱住他的脖子,動作親昵地貼著,同時傳來一個幽幽的聲音。

“振奇……”

牛振奇的眼睛一點點睜大,驚恐爬滿他的眼睛,心臟跳得飛快,身體卻越來越冰冷。

震驚地看著倒影中的女人。

“你……你不是已經死了……”

話音未落,撲通一聲,倒在了地上。

清晨,陶美荷醒來,摸了摸身旁的被子,冰冰涼涼的。

昨天晚上牛振奇下床之後遲遲沒有再回來,家裏一點動靜都沒有,她實在熬不住就睡著了。

可現在看,難道牛振奇一晚上沒有回來睡覺?

她坐起身,剛要換衣服。

咚咚咚。

浴室傳來一陣敲門聲。

陶美荷疑惑地走過去,隨手拉開門。

嘩啦!

正靠在門後面的牛振奇直接從裏面摔了出來,跌在地上。

他身上只蓋了一條毛巾,凍得瑟瑟發抖,臉上也沒有血色,摔在地上懵了一會兒才迅速擡起頭,看了看周圍,頓時一臉驚喜。

“我出來了!我出來了!”

高興地喊了兩聲,連滾帶爬逃出浴室。

陶美荷一臉不解地看著他,正要詢問怎麽回事,剛剛逃出浴室的牛振奇突然對她破口大罵:

“你怎麽回事?叫了你一晚上,怎麽一點反應都沒有!?不知道我在裏面有危險嗎?”

要是以前,看見牛振奇的模樣這麽狼狽,她肯定會關心地上前詢問,

可姜喜月已經告訴了她牛振奇的真面目,此時在面前這個相處了三十多年的男人,陶美荷心裏只有厭惡。

自己不知道做了什麽虧心事,竟然還來指責她的不是?

“你什麽時候叫我?”陶美荷冷冷道:“昨天晚上我睡得好好的,一點聲音都沒聽見,你什麽時候喊我的?”

“怎麽可能!”

牛振奇大驚。

昨天晚上他一直在撞門,後來雖然昏迷了一段時間,但從醒來之後,敲門就沒停過,用盡了各種辦法想要逃出去,可就是打不開。

那麽大的動靜,陶美荷竟然說沒聽見?

腦海中突然浮現出靠在他肩膀上的那張臉,牛振奇臉色更是慘白。

“難道……是鬼?這屋子裏有鬼!”

聞言,陶美荷突然想起姜喜月發來的那條短信。

——牛振奇真的被鬼纏上了。

她心思一動,想起自己之前也被他們欺騙,整日被幻覺騷擾,擔驚受怕,現在也能讓他嘗嘗滋味。

便彎腰將人扶起來。

“振奇,你是不是睡糊塗了?自己夢游跑出來的?這世上哪有鬼?”

“不可能!是我親眼看見的!浴室裏全身都是血,到處都是,還有……”

他說到一半,嘩啦一聲打開門。

黑白色調的浴室裏幹凈整潔,就連紅色的毛巾都沒有,哪兒來的血?

不只是浴室,就連他身上的血跡也跟著消失不見了。

牛振奇的聲音戛然而止,不敢相信地看著眼前的一切。

陶美荷道:“肯定是你出現了幻覺,是不是最近壓力太大了?要不我幫你預約一個醫生吧,幫你好好看看,不要影響到別人對公司的評價。”

這些話都是以前牛振奇說給她聽的,現在原封不動地還了回來。

牛振奇瞪大眼睛。

“怎麽可能是幻覺?我明明看見了……”

陶美荷在一旁看著,道:“你最近壓力太大了吧?還不去上班嗎?今天不是要開會?”

牛振奇恍恍惚惚地站起身,過了好一會兒才終於反應過來,轉頭打量她。

“你……昨天晚上,沒事吧?”

“什麽事都沒有,怎麽了?”陶美荷笑著道。

牛振奇更加疑惑。

昨天晚上的藥是他親手加進去的,怎麽會沒用?

反而是他自己……

難道真的是壓力太大了?

他搓了一把臉,迅速朝衣帽間走去。

陶美荷站在浴室門口,探頭往裏面看了看,神情嚴肅起來,雙手合十擺了擺,才跟著轉身離開。

等牛振奇一走,自己帶上那碗燕窩,開車去了鑒定中心。

今天下午,姜喜月剛下課,接到了陶美荷的電話。

“塞洛西賓,只需要服用0.1克,就會使人產生幻覺,我在昨天晚上牛振奇給我的燕窩裏檢測到了。”

電話中傳來的聲音十分冷靜,似乎已經徹底心死。

同床共枕三十多年的丈夫,不僅背著自己在外面有了小三,孩子都十多歲,這個小三竟然還是家裏保姆,兩人甚至還合夥要害她。

再深的感情,在現實面前都會被摧毀得一點不剩。

陶美荷道:“我讓人悄悄在公司查過了,這些年,他一直在暗中轉移我名下的財產,還好公司有人支持我,不然可能早就已經被他搬空了。”

這些和姜喜月昨天晚上聽到的不謀而合。

“你現在有什麽打算嗎?”

“等我先把公司和財產整頓好,就會提出離婚。”陶美荷語氣堅定地說完,猶豫了一會兒,才道:“姜大師,牛振奇好像見到那只鬼了。”

她把今天早上發生的事情詳細說了一遍。

“他是不是真的被鬼纏住了?這麽說,我半夜看到唱戲是真的?”

姜喜月想起那個勾白畫眉的京劇臉孔。

“牛振奇以前會唱戲嗎?”

“不會,不過我很久以前聽他說過年輕時候有朋友會唱,他也有些了解。我聽牛振奇說……那好像是一個女鬼,看他的樣子,好像他們認識似的。”

陶美荷回憶著今天早上牛振奇的模樣,對方膽子一直很大,可這次被嚇成這樣,還一口一個“她明明已經死了”,明顯就是認識那個鬼。

姜喜月也覺得奇怪,鬼魂向來不會無緣無故纏著一個人不放。

兩人必定有淵源。

“陶女士,如果你不放心的話,可以暫時先搬出去,離牛振奇遠一點應該就不會有事了。”

“我不怕。”陶美荷信心滿滿道:“我有陣法,要是那鬼趕來找我,我一把香灰就能把她嚇跑。”

姜喜月有些疑惑。

“陣法?”

“對啊,鐘淇教我做的陣法,太管用了,上次那只鬼就是被我這樣趕跑的。”

她高興的聲音從電話裏傳來,姜喜月卻慢慢擰起眉。

“能帶我去看看嗎?”

陶美荷所說的陣法就在別墅走廊的最後一個房間。

這裏本來是客房,被她臨時騰了出來。

一推開門,濃重的返生香撲面而來。

本來返生香的味道是很淡的,不知道燃了多少,竟然能匯聚成這麽沈重的味道。

黑色的帆布懸掛在墻壁和天花板上,帶著詭異的莊重感。

拉著窗簾,一點光線也沒有,只剩下香爐中正在燃燒的香發出點點紅光,還有神龕中那詭異的發著暗光的木雕娃娃。

娃娃憨態可掬地坐在墊子上,卻因為眼睛上戴著一條紅布,看上去有些詭異。

“鐘淇告訴我,每天早中晚三次,必須按時上香,不然神仙就不保佑我了。”陶美荷認真地說著。

看著房間裏的氣味,也知道她十分遵從這個規則。

姜喜月掩著口鼻,隱約在濃重的返生香味中嗅到了一絲血腥味。

“除了這些,你還做了什麽?”

陶美荷笑了笑,道:“每天上香的時候,都要戳破手指,往神像上面滴一滴血。”

她隨手一指。

按理說每天祭拜餵血,木雕上應該會殘留幹涸的血跡才對,可現在上面卻一點痕跡都看不見。

就像是被吞噬了。

看著陶美荷的模樣,姜喜月皺著眉道:“你知道這是什麽神仙嗎?這麽聽話地每天祭拜。”

“不知道,鐘淇沒有跟我說過。”

姜喜月走上前,看著那個怪異的娃娃。

“我之前見過這個雕像幾次,第一次,拿著它的老婆婆最後變得不人不鬼,最後灰飛煙滅了。第二次,一個三十多歲的中年男人一夜蒼老,最後斃命,你覺得神仙會這麽做嗎?”

聞言,陶美荷倏地睜大眼睛。

“這……這不是保護我的嗎?上次那只女鬼來,我按照鐘淇說的方法,確實把女鬼給趕跑了。”

“你最近仔細看過自己的臉色嗎?”姜喜月道。

從剛才見面的時候她就發現了,這幾天陶美荷的面相明顯出現了變化。

她家幾代富商,氣運強盛,所以就算之前被下藥制幻,也只是多了兩個黑眼圈而已,而現在,明明已經沒有幻覺產生,氣色卻越來越差,身上的氣運在源源不斷地流走。

聞言,陶美荷連忙拿出鏡子,仔細看了看自己的模樣,“哎呀”一聲。

“我怎麽成這樣了?這幾天明明每晚上都睡得也很好,臉色怎麽還差成這樣?”

“氣運被偷,睡得再好也沒用。”

陶美荷震驚地放下鏡子,透過門縫,遠遠地看了一眼神龕中的木娃娃。

“你該不會說,你裏面那個……”

姜喜月點頭。

一走進那個房間,她就發現不對勁了。

那根本就不是驅鬼陣法,而是聚邪陣!

用返生香作為引子,當陶美荷把血珠滴下的時候,就等於簽訂一次契約,交出了自己的氣運。

木雕娃娃再把氣運轉到鐘淇手上。

如果沒有猜錯的話,鐘淇應該也有一個這樣的娃娃,而且還是本體。

“那、那我現在該怎麽辦?要不我把她們燒了!”

陶美荷緊張地往房間裏又看了一眼。

不知道為什麽,之前沒聽姜喜月說的時候沒覺得有什麽,現在一直到那個木娃娃有問題,怎麽看都覺得詭異。

“交給我吧,我來處理。”

“好,好。”

陶美荷忙不疊答應,連忙把東西收拾好,全部交給姜喜月帶走,同時將門反鎖,故意都不敢再進這個房間了。

夏星月站在門口,一手提著木雕和各種帆布香爐,同時遞給她一個黃符。

“你把這個貼身帶著,就不會有鬼敢靠近。”

陶美荷攥在手心,視若珍寶。

離開別墅之後,姜喜月提著東西正準備回去,才剛上公交車,手機突然響起。

“姜喜月是嗎?”

陌生號碼的聲音顫抖,聽著有些耳熟。

“是我,你是……”

電話那頭著急道:“我是牛振奇,救救我!快救救我!”

一個小時之前。

牛振奇抵達公司開始上班,一路上他給自己做了無數心理建設,告訴自己看到的一切肯定都是幻覺,等心情平覆下去之後,才終於敢下車。

公司裏員工來來往往,總算讓他安心了不少,馬上跟著助理前往會議室。

會議進行到一半的時候一切順利,沒有任何事情發生,

牛振奇正低頭翻看著手中的資料,一邊聽經理分析市場形勢。

忽而,一陣婉轉的戲曲聲似乎從遠處傳來。

“我與那謝招郎燈前誓願,又誰知不從心拆散良緣……”

這是名劇《鴛鴦冢》中最出名的一段,他以前認識的女人來自戲班,最擅長的就是這段。

牛振奇疑惑地擡頭,朝四周張望,卻感覺那聲音好像是從幻燈片放映機裏傳出來的。

“你們聽見什麽了嗎?”

所有人疑惑地看著他,不明所以。

牛振奇皺了皺眉,視線落在幻燈片上,慢慢地,白色幻燈片上隱約出現一個人影,臉上勾白描眉,畫著精致的京劇臉譜,穿著戲服,正在掩面吟唱。

他瞪大眼睛,一時忘了呼吸,慌張地大喊起來。

“你們快看!快看!”

所有人不解地看著他。

幻燈片中,那個人影慢慢變得清晰起來。

“……眼睜睜紅粉女要入黃泉……”

唱到最後一個字的時候,她突然放下遮住臉的袖子。

吼——

一張猙獰扭曲的臉突然暴露,直接從幻燈片中沖了出來,貼在了牛振奇的眼前,幾乎快要碰到他的臉!

“啊!有鬼!有鬼!”

牛振奇大喊一聲,跌跌撞撞地爬起來,一路跑,一邊大喊著。

那鬼影跟著他,一會兒從窗戶玻璃上掠過,一會兒又出現在電腦屏幕上,嘻嘻地笑看他,又是唱歌又是叫他的名字,嚇得他臉色煞白,一路跌跌撞撞跑出公司。

外面艷陽高照,可他卻只覺得渾身冰冷,一點溫度都感覺不到。

有鬼!

真的是鬼!

她回來了!

牛振奇驚恐地想著,心臟都害怕得發顫。

就在這時,一張掉在地上的名片出現在她面前,上面只簡單寫著幾個字:

抱雲觀

姜喜月

抓鬼驅邪

他迅速撿起名片,顫抖著雙手撥下了上面那串號碼。

姜喜月立即趕回抱雲觀。

剛走進大殿,就看到臉色煞白的牛振奇跪在神像面前,一邊渾身發抖,一邊哆哆嗦嗦地念念有詞。

“求求你保佑我,保佑我,我還不想死,不要讓她再來找我了……求求你……求求你……”

眉宇間黑氣纏繞,明顯是冤鬼纏身之相。

進了道觀都還能看出他身上的黑氣,看來這鬼怨念極深。

姜喜月走過去。

“你找我有事?”

牛振奇被聲音嚇得一哆嗦,連忙轉過身來,直接跪倒在姜喜月面前,額頭抵著地面。

“求求你救救我吧,有鬼!有鬼要害死我!救救我!”

姜喜月冷眼看著他:“你以前不是說我是騙子嗎?”

“我以前見識短,不知道高人的厲害,是我糊塗了,都怪我。”牛振奇語無倫次地說著,緊緊抓住他的衣服,驚恐道:“我真的看見鬼了!那只鬼要害死我!”

姜喜月眸色一利,一把抓住他的衣服,將人直接從地上提起來。

“你認識那只鬼?她跟你有什麽關系?”

聞言,牛振奇一楞,臉上閃過倉皇的神色。

姜喜月沒有錯過一絲變化。

“你如果不想說,那就等死吧,看看那只鬼會不會好心放過你!”

牛振奇臉色大變,連忙道:“別,別,求求你了,大師,我全都說,全部都告訴你,只求你救救我,別讓那只鬼殺了我……”

“說吧。”

牛振奇站起身來,長長嘆了一口氣。

“我確實認識那只鬼,如果沒有記錯的話,她叫金蓮,三十多年跟我是鄰居。那時候我還是一個窮小子,家附近有個戲班子,我就經常過去聽曲,一來二去就熟悉了。”

“金蓮是戲班的臺柱,既能唱青衣又能演花旦,因為長得好,有很多追求者,《鴛鴦冢》就是她最擅長的一段。我當時也喜歡她,但她哪兒看得上我這樣的窮小子?”

他一邊說著,目光投向遠方,自嘲地苦笑了一下。

“當時她和一個富家子弟在一起了,三十多年前,我住的那個小地方還有不少人看不起戲子,再加上金蓮本來就帶著一個七八歲的孩子,所以他倆的事一直遮遮掩掩,我也是從其他人口中聽說的。當時金蓮還跟我說,她已經有了孩子,再過一段時間,那個男人就會和她結婚。”

“可是沒想到……那天我下班回家,迎面撞見一個男人從樓裏出來,當時我也沒註意,一直到過了幾天,戲班的人說金蓮已經好幾天沒出現了,大家一起撬開她家的門,發現……”

“她家裏到處都是血!”

說到這兒,牛振奇瞪大眼睛,一臉驚恐,眼裏滲出淚水,似乎又想起了當時的畫面,表情悲痛。

帶著哭腔道:“金蓮躺在臥室裏,屍體已經開始腐爛,她是被那個男人殺了!對方不僅殺了她,還殺了她的兒子,竟然還把兒子的屍體封進了墻壁裏!”

說著,他忍不住痛哭起來。

一邊老淚縱橫,一邊痛苦道:“這個案子當時鬧得很大,警察到處調查問口供,我本來是想要去報警的,我那天看到的那個男人肯定就是殺人兇手!可是第二天……我在家門口的信箱裏發現了十萬塊錢……三十多年前的十萬塊,可以買下好幾條命!”

牛振奇攥緊拳,咬著牙,似乎此時心裏還在做著痛苦的掙紮。

“錢肯定就是那個男人送來的……我妥協了……沒有把這件事告訴警察,直到現在他們也沒有抓到兇手……”

姜喜月聽完他的描述,臉上看不出情緒,詢問道:“那個兇手現在在什麽地方?”

“前幾年已經過世了。”

牛振奇嗤笑著,語氣嘲諷:“可能是報應,也可能……是金蓮找他償命去了,她知道我沒有報警,怨恨我,所以下一個可能就是我了……”

說完這一切,他的心情似乎又慢慢平覆了下來。

“可能這就是我的報應吧,是我貪了那十萬塊,所以金蓮才回來找我……如果真的是這樣,我願意償命,可我還有我的家庭!”

牛振奇著急地對姜喜月道:“我要是死了,我的家人怎麽辦?我……求求你救救我吧,我真的不能死。”

他忍聲痛哭,懊悔不已。

哭了好一會兒,擡頭朝姜喜月看去,卻忽然見她只垂眸看著自己,居高臨下的目光沒有任何溫度,似乎能看透一切。

看得他心裏咯噔了一下。

過了幾秒,姜喜月才道:“我知道了,你先回去,如果真的是你說的這樣,我肯定會幫你。”

“那就好,那就好。”

牛振奇立即放松下來,著急問:“那我現在該怎麽辦?萬一那只鬼再來找我……”

姜喜月將手中的盒子遞給他。

“這個給你拿著。”

牛振奇連忙接過來,打開蓋子一看,裏面裏面放著一些黑色三角帆布,正中央還有一個黑色的木雕娃娃,造型憨態可掬,就是眼睛上蒙著一條紅布,看上去怪怪的。

但既然是姜喜月給的,肯定能驅鬼。

他寶貝地收好。

“請大師一定要幫忙,早點把那只抓起來。”

說完迅速起身要走。

“對了。”姜喜月叫住他,詢問道:“三十多年前,你看到的那個年輕人,也就是兇手,長什麽模樣?”

“三角眼,嘴巴右下角有一顆痣,很好認。”

聞言,姜喜月微微點頭。

“知道了,你回去吧。”

牛振奇迅速離開,勾著腰,雙手緊緊抱著那個盒子,像是在抱著自己的救命稻草。

人才剛剛離開,一道青煙慢慢飄來,凝聚成半透明的實體。

“他在說謊。”雲君遷當下點破。

“我知道。”

姜喜月的表情波瀾不驚。

剛才牛振奇講的故事確實是亦真亦假,邏輯連貫,就連表演都入木三分,聲淚俱下,但巧的是,他講的這個故事剛好就是姜喜月在大樓地下室看到的那個畫面。

他所說的一切,看似都對得上,卻在一些細節上出了問題。

比如金蓮雖然確實死在臥室裏,但兇手為了隱藏被封在墻壁裏的孩子,特意把屍體拖到了客廳,還擦去地上的血跡。

臥室這個第一案發地點,是時候警方偵查的時候才發現的。

當時如果是牛振奇和其他人一起撞門進入,會看到金蓮的屍體應該在客廳才對。

可是剛才他說,看見金蓮的屍體在臥室。

牛振奇從頭到尾都表演得維妙維肖,聽者都會深受觸動,但就是這一個小小的破綻,讓他所有的謊言瞬間分崩離析。

如果不是姜喜月看過當時的畫面,或許還會被他欺騙。

她拿出手機,迅速給李長生發消息,讓他幫忙調出這個案子的卷宗,順便再查一查有沒有牛振奇口中那個唇下有痣的人。

消息剛發出去,雲君遷雙手負於身後,道:“你剛才給他的東西,不是能驅鬼的東西。”

“不能。”

“你騙他?”

“沒騙。”姜喜月終於擡起頭來,得意地笑了一下。“我可沒說那東西能驅鬼,只是讓他幫我保管幾天而已,想要怎麽使用是他自己的決定。”

聞言,雲君遷一楞,似乎沒想到她竟然會這麽做。

牛振奇現在被鬼纏身,運勢已經降到了臨界點,姜喜月還把能吸走人運勢的木娃娃給他拿著,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事。

姜喜月也想知道這個答案,才會順勢給出去。

不知到時候是牛振奇先倒黴?

還是鐘淇那邊吸到了什麽不該吸的東西呢?

她不禁有些好奇,突然註意到雲君遷的模樣,微微皺眉。

“這裏可是大殿,你一個鬼魂怎麽能進來?”

雲君遷身姿挺拔如松,雙手背在身後,謫仙一般飄然。

姜喜月勸道:“勸你不要到處亂跑,雖然抱雲觀對你沒有限制,但這裏畢竟是祖師爺的地盤,你沒註意到你的身體已經變透明了嗎?”

前幾日雲君遷現身的時候還是實體,現在身體都變得虛化了。

可他卻不以為然。

“無妨。”

這抱雲觀裏裏外外,他都已經去過無數次了。

身體現在變成這樣,絕對不是誤闖的原因。

他的視線落在姜喜月身上。

“你最近過得怎麽樣?”

“還不錯。”姜喜月笑了笑,“我覺得姜家世代黴運罩頂的原因我已經找到了,抱雲觀的香客一多,我明顯感覺不再像以前那麽倒黴,也不用出門就占蔔了。”

雲君遷微微頷首。

“那便好。”

說完轉身,消散成青煙,消失在空氣中。

劉長生現在身為警察局副隊長,查資料的效率很高。

傍晚的時候,姜喜月才給他發消息,第二天一大早就有了回信。

“我查過了,檔案上記錄的和他說的差不多,當時確實有傳聞,金蓮正在和一個男人戀愛,而且在一起了好幾年,她和她八歲的孩子一直受到這人的照顧,只是她對這件事瞞得很緊,所以大家都不知道那個男人是誰。”

姜喜月一邊聽著電話,一邊往外走。

“還有呢?”

“還有牛振奇說的那個兇手,我也已經找到了,叫李強,父母在當地經營了一家小超市,算有點錢。和他的描述一樣,三角眼,嘴唇下面有一顆痣,當時也有傳聞說他和金蓮走得近。只不過這個人在五年前得癌癥死了。”

李長生有些疑惑:“全部都和牛振奇說的一模一樣,他應該沒說謊吧?”

“最完美的謊言,是八分真兩分假,只有這樣才能騙住所有人。”

從看見牛振奇的第一眼開始,姜喜月就知道他是一個狠人。

三十多年前看中李秀嫣的家世,故意討好,把她哄得團團轉,卻在她失蹤半年之後和現在的陶美荷閃婚,入贅,演戲演了三十多年,同床妻子和所有人都被蒙在鼓裏。

如果不是這樣的人,怎麽編造得出那麽完美的謊言?

李長生“嘖”了一聲:“可他要是說謊,怎麽還知道這麽清楚?難道說……”

作者有話要說:  感謝在2020-12-0723:52:37~2020-12-0823:40:2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~

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:布熊不是小熊、發大大柴1瓶;

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,我會繼續努力的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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